白日星火(全)

放个整理版方便大家阅读,没有新内容就不打TAG了,看不看得到看缘分吧!哈哈!

 

 

01.

 

朱正廷在糖水铺门口回过头来冲我甜甜地笑,用掺了蜜的调子喊我姐姐。这一套用在别人身上或许能产生巨大杀伤,但我身经百战,早八百年就已经免疫,板起面孔便开始训话。

 

“前天喝了芝士奶茶,昨天吃了草莓蛋糕,今天又要吃甜品,你哪来的勇气觉得我会同意?身材管理还要不要了?”

 

“好吧。”无甜食不欢的大男孩收起完美营业笑容,委屈地扁了扁嘴,“那我去录音室了。唉,天好热,喉咙好干,估计今天效果会很差,又要挨阿田老师骂了,没关系,我会努力忍住不哭的。”一番毫无诚意的卖惨发言后,他还煞有介事地吸了吸鼻子,姿态十足做作。

 

我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无奈做出让步:“一碗绿豆沙,不许再点别的!”

 

“万岁!黛黛我爱你!”朱正廷扑过来抱住我的脖子,他手劲极大,把我勒得呼吸困难,差点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背过气去。

 

 

 

 

我接手朱正廷的演艺事务已有两年时间,名义上是助理,实际也连带着干经纪人的活。每当我搬出“又当爹又当妈”的说辞试图压朱正廷一头时,他都会发出一声嗤笑:“算了吧黛黛,两样加起来也几乎相当于没有工作,公司照常发你工资已经很给面子了。”

 

他的话一点不错,严格来说,这两年时间内我们两个与无业游民无异,活动没有,代言挂零,在日复一日的单调训练中艰难度日。

 

当年我跟朋友说决定要带他的时候,对方投来的目光里清清楚楚写了三个大字——你疯了。她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朱正廷”三个字,把笔记本电脑推到我面前,一列触目惊心的新闻标题进入视线:

 

《朱正廷腰伤复发紧急送医 NINEPERCENT解散公演抱憾收场》

《偶像舞蹈生涯宣告终结   朱正廷粉丝失声痛哭》

《腰伤事件后人间蒸发   朱正廷疑遭公司雪藏?》

 

“阿黛,你工作是为了赚钱,又不是搞慈善,他的情况你不可能不知道,搞不好这辈子都没办法继续跳舞了,你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接这么块烫手山芋?”

 

在朋友的一连串质问中,我合上电脑,想起下午在老板办公室里见到的那个少年。

 

少年很高很瘦,站得笔直,嘴唇紧紧抿着,面色苍白,瞳色乌黑,远远看去竟无丝毫人间烟火气。

 

“解约吧。”他开口,声音很轻,却不容置辩,“我现在的状况,留在NEXT里也只会拖大家的后腿。”

 

他的眼神里还闪着光,看上去很镇定,但颤抖的手指将他出卖。少年瘦得惊人,也美得惊人,坚强外壳层层包裹下的一丝脆弱令这份美感有增无减。

 

“你对当歌手有兴趣吗?”老板问他。少年愣了一下,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仿佛对这个提议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我啜了一口杯中的大吉岭,接过老板的话继续说下去:“我看过你们NINEPERCENT的演出视频,你的嗓音条件很好,高音圆融,中音醇厚,很适合唱歌。”

 

他把手缩到袖子里,咬了下嘴唇,小声说:“可是我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的声乐训练,我……”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把自己的名片塞给他,“慢慢想,想好后给我打电话。”

 

 

 

 

朱正廷的决定来得很快。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他的电话,一听就是喝了不少,语言组织能力无限趋近于零,乱七八糟的人名地名一股脑往外蹦,到最后就只是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一句话。

 

“我不想离开舞台。”他一遍一遍地说,“我不想离开舞台。”

 

巧了,他需要舞台,而我喜欢挑战。

 

次日早上,我便正式走马上任,成为了歌手朱正廷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助理。公司将我们两个打包发配到香港,进行为期一年半的系统声乐训练。新官上任三把火,甫一抵达香港,我便对朱正廷下了一条禁令:“歌手的嗓子就是饭碗,从今往后绝对不许再喝酒。”

 

他真的乖乖听话,自那天起,无论什么场合都做到烟酒不沾。一同生活在陌生的城市,我们算得上相依为命,几乎成为彼此的半个亲人。有那么一两次,他在高强度的训练下几乎失声,我急得掉泪,他反倒笑着在便笺纸上写“别担心,没事的”。

 

半年前,朱正廷的声乐训练终于宣告结束,公司下血本请来当今乐坛风评最好的制作人阿田为他量身打造首张专辑。录制工作一路磕磕绊绊,阿田老师身患重度强迫症,龟毛到不行,把朱正廷折磨得叫苦不迭,但经他打磨后的作品质量确实过硬,听过几首DEMO后我便断定,过气明星朱正廷与新一代乐坛小天王之间只差最后几个月的距离,而我张黛也即将在三十二岁这年晋升当红艺人头号助理,苦尽甘来从此登上人生巅峰。

 

念及至此,我不禁心情大好,恨不得提起裙子在香港街头跳上一首圆舞曲。不料一不留神脚下拌蒜,朱正廷临走前好心给我带的那份红豆沙全数泼到了前面无辜群众的衬衫上。我眯起500度的近视眼一看,靠,圣罗兰,半个月薪水要没。

 

“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我赔你衣服钱吧。”我手脚并用,好不容易在手袋里翻出钱包,打开一看差点直接流泪:“那个……我现金没带够……”

 

被我毁了顶级大牌衬衫的倒霉鬼有着一把好嗓音,他轻笑一声,低声说:“没关系,不用赔钱了。”

 

“那怎么行,这件衬衫肯定很贵……”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我抬头一看,对方个子很高,虽然棒球帽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但我混迹娱乐圈多年,绝不会认错帽檐下的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

 

“你是蔡——”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硬生生打断,“什么菜?你要请我吃法国菜?”

 

 

 

星期三上午10点,香港人还在茶楼吃早茶的时间,我和全亚洲最红的男人在西餐厅里相对而坐。他面色淡定,拿着刀叉大快朵颐,而我神经紧绷,根本提不起丝毫食欲。

 

“喂,你不怕我打电话通知媒体啊?”我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红透半边天的歌影双栖巨星蔡徐坤依依不舍地把埋在牛排中的脑袋抬起来,放下叉子用食指在嘴唇上方比了一个“嘘”的姿势:“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好人,你会帮我保密的,对吧?”

 

这小子分明是拿我当粉丝在哄,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蔡先生,你心未免也太大了吧,现在这个场景,如果被狗仔拍到会怎样,你有想过吗?”

 

蔡徐坤闻言笑出了声:“你这幅口吻和我经纪人简直一模一样,真应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那麻烦你把她微信推给我,方便我们互相吐槽自家艺人减压,否则迟早有天要被你们逼到失心疯。”我秉行买一送一原则,又给他一记白眼。

 

“你也是做这行的?”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语气里似乎带了点惊喜。

 

“对啊,现在知道害怕了吧?当心我转头就去跟狗仔爆你的料。”桌上手机屏幕一闪一闪,我拿起来一看,是朱正廷打来的电话,当即按下接听键:“怎么了宝宝?……哦,临时取消了啊,那我们午饭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好,听你的。”

 

我挂断电话,蔡徐坤的笑容里有了几分揶揄的意味:“老公还是男朋友?”

 

大明星怎么也这么八卦?“我现在要去接人,你这怎么办?”我指指他五彩斑斓的衬衫。

 

“酒店就在附近,等下回去换一件就好,不要紧。”他低头瞟了一眼身上的脏污,似乎并不在意。

 

我点点头:“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走了,拜拜。”

 

“你……”我刚拎起手袋要走,就被蔡徐坤出声喊住,眉头微皱,像是在犹豫些什么。

 

片刻后,他又冲我挥挥手,“算了,你有事还是先走吧,再见啦。”

 

 

 

 

坊间传闻蔡姓巨星食量惊人,现在看来,这大概是娱乐圈漫天传言中少见的真料。我在餐厅楼下结完账,正摸着瘪瘪的钱包唉声叹气,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经纪人姐姐,我想了想,还是要问你一个问题。”

 

说话的人正是方才那位大发善心助我钱包减肥成功的头号功臣。我回头一看,顿时一个头顶两个大,蔡徐坤这小子居然没戴口罩,就这样大喇喇地跟了过来,好在这个时候餐厅没什么人,我赶紧拉着他往角落里走,偏偏这时候手机又震个不停,只好手忙脚乱接起来:“喂,宝宝,又怎么了?……朱正廷,老子是你助理不是你妈,牛奶买什么牌子这种破事你自己看着办OK?”

 

我气急败坏挂掉电话,转头竖起眉毛想给蔡徐坤上上艺人的自我修养课程,却被他脸上的神情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想说的话全部咽回了喉咙。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良久,蔡徐坤终于开口:

 

“我刚才想问的是,你既然是娱乐公司的人,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男生,很爱笑,笑起来很好看。”

 

“他叫朱正廷。”

 

餐厅里没有开窗,一阵风从大门趟进来,盘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出口,只得不甘不愿地滞留在这方空间之中。蔡徐坤看着我,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向来满分的表情管理技能不知为何突然失效,他笑得好像在哭。

 

 

 

 

 

 

02.

朱正廷看到蔡徐坤的第一眼就呆住了。我喊宝宝,他没反应,我喊朱正廷,他依然没反应,我说我带了芒果布丁回来,若换作以往他早就欢呼着冲向了玄关,可现在,他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连眼珠都没有转一下。

 

直到蔡徐坤扔掉手中的行李,上前给了他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他才如梦初醒,伸手回抱住对方,眼泪直直地掉下来,一颗一颗砸在蔡徐坤肩上。

 

蔡徐坤放开他,从口袋里翻出手帕,笑着给他擦眼泪:“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我的内心百味杂陈。两年来,因为基础不好被声乐老师骂,因为粤语蹩脚被本地人嘲笑,逢年过节也没办法回家,朱正廷所承受的又何止百难,可即使碰到再艰难的处境,他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唯一一次疑似见到他哭,还是当初他喝醉时打来的那通电话,声音里好像隐约带了点哽咽,也不确定是不是我听错。

 

可是现在,蔡徐坤说他,你好爱哭。

 

朱正廷的泪腺停工多时,好不容易逮住机会重新营业,眼泪流起来没完没了,话都说不利索:“你还……还说我,你当初……决赛……整整哭了40分钟……”

 

被粉丝誉为宇宙第一酷盖的当红巨星冷不防被昔日队友揭了短,举着手帕的手停在半空中,神情微妙,只好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尴尬。

 

 

 

 

论寸土寸金,国内香港认第二没有城市敢称第一。这里房子租金高得离谱,两个基层员工想住豪宅无异于痴人说梦,公司奉行一贯的节俭作风,在油麻地地铁站附近给我们弄了套二居公寓,房间迷你得惊人,跨进房门后一转身就能坐到床上,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平时上课录音还勉强算得上方便。

 

蔡徐坤背着手在这套不足四十平的朴素公寓里绕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宿舍不错啊,那我就住这里吧。”

 

好像刚才进房间时因为房门太矮而撞到头的人不是他一样。

 

朱正廷抢在我前面开口:“好啊好啊。”

 

我瞪他一眼,他有点心虚地低下头,不知道在给谁解释:“坤坤身份特殊,如果出去住酒店的话,万一被拍到会很麻烦的。”

 

老子信了你的邪,他一个人住酒店又不是约那个啥,被拍到怎么了,倒是从这里出来被拍到才是真的有口说不清。

 

我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扭头一看,蔡徐坤已经打开了旅行箱,正面不改色地把带来的衣服往朱正廷房间的衣橱里挂。

 

“蔡徐坤,求你把你经纪人微信推送给我,就现在。”

 

 

 

 

晚饭是朱正廷做的,当红巨星挽起袖子自告奋勇打下手,看架势就是养尊处优不知阳春水为何物的少爷派头,二十多岁的人夸张到连围裙都不会穿,还要朱正廷帮他系带子,拎着陶瓷刀三下五除二把好好的一根黄瓜切成了后现代主义雕塑。

 

朱正廷对着名家大作笑弯了腰,围裙的肩带都从身上滑下来。我好久没看到这么开心的他,忍不住也跟着露出微笑,不料蔡徐坤冷冷地撇我一眼,伸手就把那根带子捞了回去,顺便理了理朱正廷T恤的领口,盖住了方才由于动作过大而露出来的锁骨。

 

这份蜜汁敌意是怎么回事。

我的胃又在痛了。

 

 

 

 

不多时晚餐上桌,三菜一汤,算不上特别丰盛,胜在温馨家常。我先夹了一筷子黄瓜鸡丁,盐放多了,有点齁,但还算能下咽,朱正廷的正常水平。

 

蔡徐坤面前摆着一盘芹菜炒牛肉,他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连赞美味。

 

要不要这么塑料吹捧?我半信半疑,跟着夹了一口放到嘴里。靠!好吃到跟刚才那盘菜不像一个人做的。

 

朱正廷直接拿筷子扫了大半盘牛肉到蔡徐坤碗里,对他说:“好吃就多吃点,黛黛喜欢吃这个,我做得多了就熟练了。”

 

这人谎话说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上帝作证,我只吃到过朱正廷先生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吃了整整两年,吃到要吐了。

 

我也不好意思直接拆穿他,只能一个劲冲着蔡徐坤假笑,笑到脸都发木。

 

蔡徐坤眼睛里的光黯了黯,“好,那我多吃点。”他说。

 

 

 

 

这餐饭吃到后来大家谁也不再讲话,一个个只顾闷头扒饭。好不容易熬到吃完,为了缓和气氛,我提议打开电视一起看个综艺节目作为饭后娱乐。

 

“看什么呢……哎,对了,当初你们出道那个节目我还没看过,就看那个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个人的关系不大对劲,我一颗好奇心蠢蠢欲动,试图从他们的过去中搜寻出一点蛛丝马迹。

 

我都这么说了,他们两个也只好点头同意。

 

我点开《偶像练习生》第3期,随意拖了一下进度条,屏幕里跳出来的蔡徐坤跟我所知的那个霸气王者完全不同,穿着嫩粉色的卫衣,金色卷毛微微盖住眼睛,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奶味。

 

PD走过来提醒他还剩最后一个队友名额,他笑弯了眼睛,抬手指向一个方向:“跟我合作过的——朱正廷。”

 

哇哦,随便乱点都能点到高能剧情吗?我有点佩服自己。

 

朱正廷坐在我和蔡徐坤中间,耳朵有点发红。他问蔡徐坤:“你都不告诉我,咱俩什么时候合作过啊。”

 

“在A班的时候有一起练习主题曲的舞啊。”

“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这算哪门子合作!”

“怎么不算,当时我总是跳快,你总是跳慢……”

 

朱正廷起身蹬蹬蹬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递给蔡徐坤一罐,两个人就着碳酸饮料开始回忆往事,越聊越嗨,从初舞台聊到总决赛,朱正廷怪声怪调地学了几句塑普,蔡徐坤用“石狮纸”回击,惹来对方一顿爆锤。

 

许多人名从他们嘴里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有几个直到现在还活跃在圈中,而更多的则是我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大厂里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最后一口汽水喝完,朱正廷垂下眼睛,把空可乐罐轻轻放到地板上。

 

蔡徐坤伸手搭住他的肩膀:“那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我们的……我们……”朱正廷呢喃着把这个词在嘴里咀嚼了几遍,原本清明的目光蒙上了一层薄纱,明明只是喝了可乐,他却好似已经醉倒。

 

 

 

 

 

 

03.

 

头天晚上嗨过了头,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已经是8点半了。我慌慌张张从床上爬起来,心里盘算着今天录音铁定要迟到了,谁料一打开房门,蔡徐坤和朱正廷早已摆出了一副整装待发的姿态。蔡徐坤今天穿了件动物图案的T恤,体态流畅的黑豹在葱郁的灌木丛中安静蛰伏,只露出一对锐利而张扬的金色眼睛。朱正廷在鞋柜前弯腰摆弄着那双粉色vans的鞋带,头也不抬地说:“黛黛,别慌,今天跟阿田老师请假了,陪坤坤出去玩一天。”

 

你这么一说我更慌了好不好?你们两个是不是看不起香港狗仔?

 

蔡徐坤把棒球棒戴好,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没事的。”

 

他年纪不大,声音中却有种令人莫名安心的成分,我迟疑半晌,还是勉强点了头。

 

“一定要小心,别去人太密集的地方。”

 

“知道啦,黛黛好啰嗦!”朱正廷抬头,冲我吐吐舌头。

 

他终于系好鞋带,转身站到蔡徐坤旁边,帮他正了正棒球帽的帽檐。阳光从大开的屋门中倾洒进来,两个人逆光而立,一个神色柔和,一个眼含笑意,身上是再普通不过的装束也掩盖不住的飞扬神采。

 

一对璧人。

 

我被自己脑子里条件反射般蹦出的词汇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走进了门外那片淡金色的光芒里面,渐渐走远了。

 

 

 

 

“想去哪里?”蔡徐坤把手插到裤子口袋里,侧过头来问走在身边的人。

 

朱正廷失笑:“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你吗,搞搞清楚,我才是作陪的那个。”

 

蔡徐坤不挑不拣:“都可以,听你的。”

 

“那我们去迪士尼?”朱正廷故意逗他。

 

“好啊。”蔡徐坤行动力惊人,拉了他的手就迈开长腿径直向前走,朱正廷轻轻挣了一下,没能挣开。

 

“你真不怕被拍啊?”他问。

 

“告诉你一个秘密。”蔡徐坤停住脚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这次是偷偷跟剧组请假溜出来的,媒体和粉丝根本不知道,都以为我在山区里闭关拍戏呢。”

 

朱正廷皱眉:“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蔡徐坤伏在他肩上低低地笑,棒球帽的帽檐在他的脸颊上蹭来蹭去。朱正廷觉得耳朵有点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结果他们真的胆大包天地跑到迪士尼乐园,一口气玩到太阳落山。从鬼屋中出来,蔡徐坤夸张地揉着自己被蹂躏过度的肩膀,语气哀怨:“这个,可以申请工伤吗?”

 

朱正廷嗓子都喊哑了,他在路边的商店里给自己和蔡徐坤一人买了一个抹茶甜筒,蔡徐坤回赠给他一只红色的气球,朱正廷没有帽绳可绑,他在线的尾端挽了个结,把它绑到了手指上。两个人坐到游乐园的长椅上吃甜筒,一口一口,吃得很慢。

 

穿背带裤的米奇和戴蝴蝶结的美妮手拉着手从他们面前走过,棉花糖的香甜气味轻柔地抚摸着孩子们的脸庞,一群洁白的鸽子在宽阔的道路上穿梭飞行,拍动翅膀的声音是乐园跳动着的脉搏。在这个童话般的国度里,无论是谁,都可以拥有获得快乐的资格。

 

朱正廷在落日余晖中偏头打量蔡徐坤,他比两年前瘦了一些,英俊脸孔上棱角更加分明,不笑的时候会显得有些冷峻。但此时此刻,他整个人沐浴在暖洋洋的赤金色光芒里,唇角微微上扬,眉梢眼角都挂着温柔的笑意。

 

明明黑夜并未降临,又为何会有星光浮动。

 

蔡徐坤突然转头,朱正廷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挪开,随口扯起一个话题:“说起来,好久都没来过游乐园了,上次去好像还是在LA的环球乐园。”

 

“嗯,刚刚那个极速光轮蛮好玩的,但还是哈利波特过山车最好玩。”蔡徐坤吃掉最后一口甜筒,把外面裹着的纸壳团成一团,扬手以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不知是想起了些什么,他们都不再说话,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又几乎同时开口。

 

“你……”

“你……”

 

朱正廷笑了:“你先说。”

 

“你这几年,”蔡徐坤的语气中透露出少见的迟疑,“在做些什么,为什么当初突然离开?”

 

朱正廷摸摸鼻子,“公司想让我转型做歌手,之前一直在这边接受声乐训练,第一张唱片快录完了,大概10月份会发。”

 

他刻意避开了后面那个问题,蔡徐坤也不追问,只点点头说:“那等你出专辑,我买个1000张搞转发抽奖支持一下。”

 

“现在是到了炫富环节吗?知道你有钱啦,大明星!”朱正廷笑着砸他肩膀,问他这次来香港准备呆多久。

 

蔡徐坤冲他比了个五,朱正廷惊呼:“五天?这么久?”

 

蔡徐坤摇摇头,又长又密的睫毛垂下来,朱正廷看不清他的眼神了。

 

“再过50个小时,我就要走了。”他说。

 

 

 

 

从迪士尼乐园出来,吃过晚饭,朱正廷拉着蔡徐坤去了太平山,美其名曰“不去太平山顶俯瞰维港就等于没来过香港”。

 

两人买了票登上缆车,今天是工作日,上山的人并不多,车厢里显得空荡荡的。蔡徐坤双手抱臂,靠在缆车的尾端,静静注视着在车厢里来回走动的朱正廷,他像个第一次乘坐山顶缆车的好奇宝宝,趴在窗边伸长脖子向外张望。古老悠久的交通工具沿坡度缓缓攀升,窗外的整个世界都被颠倒过来,树是倾斜的,房屋也是倾斜的,人站在缆车之中,如同置身于一个奇妙的异次元空间。

 

这样的场景太不真实,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忘记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怎么样,是不是好浪漫!”朱正廷一脸兴奋地回过头来,冲着蔡徐坤笑得灿烂。

 

片刻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我是说……”

 

“是,很浪漫。”蔡徐坤勾起唇角,对他挑了挑眉。

 

朱正廷闭紧了嘴巴。

 

 

山顶的景色名不虚传,入夜后的太平山灯火阑珊,更衬出对岸夜景繁花锦簇,天边群星化作点点霓虹洒落人间,维多利亚港安静地躺在摩天高楼的怀抱之中,像一个遥远而恬淡的梦境。

 

“看过泰坦尼克号之后,一直想模仿一下那个经典场景。”朱正廷上前两步靠近护栏,面向维港张开手臂,清凉的夜风掀起他额前的刘海,从他的指缝间穿过,他闭上了眼睛。

 

有双手攀上他的腰际,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棉质T恤传来,火烧火燎,几乎将他灼伤。

 

“你干嘛!”朱正廷在惊慌失措中将那双作乱的手打开,回头瞪了始作俑者一眼,残余在腰间的温度还没有退去,他脸上也烧得厉害。

 

“你不是要模仿经典场景吗,我配合你啊。”蔡徐坤揉了揉手腕,一脸委屈。

 

朱正廷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拜托,我说的经典场景是Jack在船头喊‘I’m the king of the world’那里好不好!”

 

 

 

玩了整整一天,两个人都有些累了。在下山的缆车上,朱正廷没有再四处乱逛,而是乖乖坐到了蔡徐坤身边。缆车的座位并不宽裕,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坐在一起就更显局促,肩与肩相连,腿与腿相碰,一举一动都受到限制。

 

车厢里还有很多空座位,却偏偏没有人愿意去换个位置,让自己舒适一些。

 

“其实声乐训练真的挺枯燥的。”外面的景色一路倒退,朱正廷把视线从窗外收回,低下头,轻声开口,“有时候感觉坚持不下去了,就坐缆车上山顶,看看那些半山腰的别墅,很多人拼死拼活赚钱,就是为了能每天在落地窗前俯瞰维港的夜色,他们的理想好远大,我没有那么高的追求,我就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愿望。”

 

“每天每分钟每秒都有人梦想成真,总有一天也会轮到我吧。”他说。

 

蔡徐坤没有说话,他握住了朱正廷的手,握得很用力,两个人的手掌都在隐隐作痛。

 

 

 

 

 

 

04.

 

算两个小子有良心,浪了一天回来还记得给我带了份虾饺。我一口吞掉一只,口齿不清地问朱正廷:“明天什么安排?”

 

“上午先带坤坤去吃早茶,然后……”

 

我囫囵咽下嘴里的虾饺,一巴掌甩过去打在他脑袋上:“问你明天录音什么安排!”

 

蔡徐坤在洗澡,朱正廷笑眯眯凑过来,用再透亮不过的嗓音对我说:“咽喉炎,请假了。”

 

我扬起半边眉毛,朱正廷赶紧按住我的肩膀:“开玩笑开玩笑,跟阿田老师约好了,9点过去。”

 

我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他气死。

 

蔡徐坤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套着朱正廷的骚包玫瑰花图案睡衣,大小看起来非常合适。我随口说了句:“你们俩差不多高啊。”

 

“我高。”朱正廷脱口而出。

 

“我高。”蔡徐坤当仁不让。

 

“蔡徐坤,你怎么谎报身高!”朱正廷气结。

 

“没有谎报,就是我高。”蔡徐坤依旧面不改色。

 

两厢争执不下的结果是背靠背进行直观对比,我作为唯一的裁判,感到肩上重担非同寻常,仔细观察了半天才得出最终结论。

 

“真的是蔡徐坤高。”这么说好像有点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我又赶紧补充一句,“一点点啦。”

 

朱正廷气鼓鼓地把自己扔进沙发:“24岁还在长个子的怪物!”

 

蔡徐坤挤到他旁边坐下,他没有系睡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颈间一条银链随着动作从领口滑出,上面挂着的吊坠有点奇怪,我走近一看,居然是个耳环。

 

朱正廷也看见那个耳环了,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这不是PPAP那个吗?你还留着啊?”

 

蔡徐坤把银链收回到衣服里面:“嗯,大厂第一个舞台嘛,有纪念意义。”

 

骗人,我今天白天刚把偶像练习生补完,你第一个舞台明明就是节目主题曲。

 

朱正廷干笑两声:“我那只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哈哈。”

 

骗人,你那只就夹在枕头下面的杂志里,你还喜欢整天对着它发呆。

 

我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蹩脚而做作的表演,干脆扭头回到自己屋里,打开空调卷起被子睡觉。

 

 

 

 

 

公司租的录音室位于佐敦一栋大厦的十八层,朱正廷推门进去的时候,阿田已经到了有一阵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喝咖啡,见他探头进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少爷来了?”

 

“阿田老师,别生气嘛!”朱正廷上前两步,拉住他胳膊轻轻摇了摇,“给你带了明月楼的萝卜酥。”

 

听到“萝卜酥”几个字,阿田紧绷的面颊瞬间松弛了下来,可随即又重新板起面孔:“别以为这么容易就会放过你,去收拾收拾准备开始。”

 

“阿田老师,我带了个朋友过来这边,等下可不可以叫他旁听?”朱正廷问。

 

阿田咬牙切齿地看着他:“Austin,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规矩,录音的时候如果有外行在场……”他转过头,看到了录音室门外站着的人,说到一半的话登时无以为继。

 

蔡徐坤走进屋里,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阿田老师,好久不见。”

 

NINEPERCENT解散半年后,蔡徐坤发行了自己的首张个人专辑《心有乾坤》,说来也巧,这张专辑正是由阿田操刀制作,甫一上市便大受追捧,主打歌《正在习惯》获众多乐评人交口称赞,传唱度更是冠绝同期。蔡徐坤在当年的金曲奖中得到5项提名,最终将华语最佳男歌手、年度专辑两大重磅奖项收入囊中,阿田也凭此斩获了最佳专辑制作人的荣誉。

 

“什么时候出下一张专辑?”见到昔日爱将,阿田显得很是开心,用力拍了拍蔡徐坤的肩膀。

 

“那要看阿田老师什么时候有档期。”蔡徐坤依旧滴水不漏,一番话把阿田哄得眉开眼笑。

 

朱正廷心有不甘地在一旁咕哝:“喂,阿田老师,你见到他就笑嘻嘻,见到我就板着脸,区别待遇啊。”

 

阿田收起脸上的笑容,抢过他手里拎着的萝卜酥,走到钢琴前弹下几个音,冲他招招手:“Austin,开始工作。”

 

 

 

 

 

朱正廷正在录的这首歌名叫《候星》,是一首沉郁压抑的情歌。主人公恋上一颗遥远的星星,每天守在窗前痴痴凝望,看得到,得不到,成了心头痼疾。数十万光年之外的星星并不了解他的心思,只是日复一日攀上天幕,毫无保留地对每个人散发璀璨光芒。

 

“——停。重来。”朱正廷的演唱被阿田出声打断。

 

“可否落入我的掌心,让我描绘你的眉宇”,一句并不复杂的歌词已经翻来覆去重录了十几遍,阿田却依旧不满意,迟迟不肯喊出过关。

 

朱正廷又唱一遍,阿田皱着眉摇摇头,把他叫了出来。

 

“Austin,你没谈过恋爱吗?异地恋的感觉懂不懂?”

 

朱正廷憋红了脸,摇了摇头。

 

“暗恋的人呢?暗恋的人总有过吧?”阿田追问。

 

“那,那也不一定非要得到啊。”朱正廷绞紧手指,小声反驳,“星星本来就应该挂在天边的。”

 

阿田长叹一声,把好整以暇坐在旁边看戏的蔡徐坤一把拽了过来。

 

“August你站这里。”指挥完蔡徐坤的站位,阿田又去拉扯朱正廷,“你站这里。”

 

他把他们两个摆成对面而立的姿势,要命的是,二人之间的距离最多只有几厘米,呼出的热气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距离越近,蔡徐坤的迷人特质就越被放大,浓密睫毛下一双深瞳黑如暗夜,喉结微微滚动,危险而凌厉的气息便悄无声息地在周遭蔓延开来。

 

甚至连颊边的一颗痣,都性感得要命。

 

朱正廷悄悄退后半步,又被阿田不由分说扯回原位,鼻尖从蔡徐坤的唇畔险险擦过。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赔笑道:“阿田老师,这是要做什么啊?”

 

“这就是你爱的人。”阿田指指蔡徐坤,示意朱正廷在脑海中尝试代入,“他好完美,全身上下从手指尖到头发丝都那么完美。”

 

“他的轮廓好干净。”

 

“他的皮肤好白。”

 

“他的鼻梁好挺。”

 

“他的眼睛好深邃,里面好像有你的影子,又好像没有。”

 

“他的唇形好饱满,像玫瑰花瓣,你们之间离得那么近,你想去触碰他的双唇,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继续靠近分毫,0.1公分的距离变成横亘着的一整条银河,看得到,吻不到。”

 

 

 

 

“找到感觉没?”阿田把朱正廷从蔡徐坤面前拉开。

 

“找到了,找到了。”朱正廷低着头,连声应和,“阿田老师你不要总是把我拉来拉去,很痛的!”

 

他走进棚里,戴好监听,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唱出了第一个音。

 

这次朱正廷选择用之前从未尝试过的气音与颤音表达主人公的渴望与无奈,唱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被深深感动。

 

“OK!”阿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赞他情绪到位。沙发上的蔡徐坤亦远远投来肯定的目光。

 

朱正廷有点心虚,他垂下眼睛,避开了蔡徐坤的视线。

 

 

 

不会有人知道,方才相距咫尺的那一刻,他真的有种冲动,想要和面前这颗完美的星星放肆吻一吻。

 

 

 

 

 

 

05.

 

临近晚餐时家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朱正廷见到他们时大喜过望,揽过脖子一口一个分别在两人脸上盖了个响亮的戳。

 

“你俩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他紧紧攥着着两个弟弟的手,好像松开后他们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我瞥向正坐在电视机前用勺子剜西瓜吃的那个人,还能怎么知道的,某位巨星告的密呗。

 

“哥,你太偏心了吧,只许坤哥知道,我们就不配知道吗?”Justin冲他挤眉弄眼做鬼脸,被一巴掌打在屁股上,当即扯开嗓子高声呼痛。

 

目睹了一切的范丞丞小心翼翼开口:“哥,看到你还是这么,呃,充满元气,我俩就放心了。”

 

Justin和范丞丞目前随乐华NEXT组合一同活动,组合很红,连带着行程也被安排得密不透风,两个人算来算去,也只挤出半天空闲过来探望哥哥,吃过晚饭就要连夜飞回北京。

 

一群身份特殊的人出去下馆子实在不太现实,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叫海底捞外卖来家里吃。朱正廷大手一挥便勾选了十份肉八份菜还有黄喉鸭血墨鱼丸外加虾滑鱼滑各种滑,看得我心惊胆战,拍拍他手臂悄声说:“可以点半份。”

 

朱正廷看了我一眼,似乎觉得这句提醒非常多余:“放心,吃得完。”

 

火锅开涮后,我发现自己之前的确是低估了四个大男人的战斗力,尤其是某位范姓男子,自打开席以来,一双筷子在空中舞得虎虎生风,压根就没停过,朱正廷还一个劲往他碗里夹肉:“丞丞瘦了,多吃点多吃点。”

 

“瘦了还不是因为公司不让他吃东西。”Justin边把朱正廷夹给范丞丞的肉抢到自己碗里边幸灾乐祸,“今晚过后怕是要打回原形喽!”

 

范丞丞嘴里塞得满满的,除了唔唔唔根本发不出别的声音,干脆扔下筷子直接跟Justin扭作一团。

 

蔡徐坤笑着看他们打闹,拿起装虾滑的瓷碟,用勺子把肉泥攒成一个个圆滚滚的丸子,动作看起来很是娴熟。丸子们乖乖排着队下了锅,不一会就翻出一层淡淡的月白色,蔡徐坤抄过漏勺捞了两个出来,正要放到朱正廷碗里,不料对方也恰好夹过来一块鸭血,筷子和漏勺在空中打了个架。

 

Justin把小腿压在范丞丞脖子上,从激烈的战局中奋力抬起头来,委屈到不行:“朱正廷!你怎么就不给我夹菜!”

 

 

 

 

 

菜过五味,我简直想化身麦当劳服务员,对两个小孩说上一句:喜欢您来,喜欢您再来。这两位喝了点葡萄汁就开始撒酒疯,能说的不能说的圈内猛料全部开了锅似的从肚子里往外冒,在我血液深处流淌的八卦基因一次性得到了充分满足。

 

“A好像跟B分手了。”

“因为不小心逮到B跟C在酒店开房啊。”

贵圈真乱。

 

“D和E准备公开了吧?”

“估计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了。”

我靠,这两个人居然有一腿?

 

两人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扯着扯着,炮火便逐渐开始向己方转移。

 

“你记不记得有场FM朱正廷被问到NINEPERCENT谁最帅?当时他嗖一下就站了起来,拉都拉不住,我慌得不行,我比梅西都慌,一个劲扯才把他按住,幸好他最后冷静下来说了自己最帅,要不然事就大了。”范丞丞回忆往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那你知道他本来想说的是谁?”我不怀好意地问。

 

“我当然知道,他之前跟我说过,cai——”朱正廷远远一个眼刀飞过来,范丞丞的尾音在嘴里兜了好大一圈,“——才没有人比丞丞帅,丞丞是最帅的。”

 

“丞丞”二字出口后,四周温度顿时骤降,不知是谁在玩命散发低气压。

 

朱正廷闻言倒是脸色稍缓,从桌上的果盘里拣了颗又大又红的草莓扔给范丞丞:“少说废话,吃你的吧。”

 

这厢警报勉强算是解除,那厢又有个胆大包天的迅速接过接力棒,开始在危险的边缘一路狂奔:“话说之前坤哥接受杂志采访,还说说梦话都在唱RAP,听他鬼扯,有次我俩住酒店分到一间房,他梦话明明说的是——”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破折号后面的内容肯定不简单,连忙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什么劲爆内容,结果蔡徐坤只是把托着下巴的手从左手换到右手,贾富贵同志就follow his heart了。

 

“那啥,坤哥梦话里从来不唱RAP,他唱的R&B,R&B。”狮子座男人惹不起,小孩怂怂的样子有点可怜。

 

朱先生,蔡巨星,恐吓小朋友就那么有意思吗。

 

 

 

待到送走二位祖宗,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了。收拾完家中残局,我们几个都有些疲倦,草草洗漱过后便互道晚安。

 

我怀疑蔡巨星可能跟我命里犯冲,自打他来了这里之后,我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半夜三点,我被活活热醒,迷迷糊糊爬起来一看,空调已经完全罢工,这才想起来似乎是收到过通知说今晚要停电。

 

香港的六月可不是开玩笑,稍有动作汗就顺着脖子一路往下流,我冲到浴室,用冷水洗了个脸才稍微觉得凉快一些,当下便下定决心,必须得找个时间去拜一下黄大仙,赶赶霉运。

 

隔壁房间的门没有关严,我顺着门缝往里瞟了一眼,最先看到的是朱正廷的脸,他睡得很是静谧香甜,嘴角微微翘着,似乎是梦到了什么非常开心的事情。

 

本应在他身边沉睡的蔡徐坤此刻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坐在床沿,额角覆着一层细密汗水,看上去一点都不酷,不巨星。他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蒲扇,正一下一下地给熟睡着的人扇风。

 

那把扇子又破又旧,跟蔡徐坤这个人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什么,他也在笑,目光里浸染了整晚的温柔夜色。

 

 

 

 

 

次日早上,我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推开房门,朱正廷已经烤好了面包,嘴里咬着一片,见我出来又伸手递给我一片:“坤坤昨天大概玩得太累了,一直睡到现在,叫他半天也没叫醒。”

 

他给你扇风一直扇到凌晨4点公寓来电,现在能叫醒就怪了。我懒得理他,接过面包一口咬掉半边。朱正廷同志菜做得不咋地,烤面包倒是很有一套,外脆里酥,焦香可口,配上杯黑咖啡就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我连着啃了两片面包,伸长手臂去够第三片的时候,朱正廷又跑到屋里尝试叫蔡徐坤起床。

 

“坤坤,起床了,坤坤,坤坤,坤坤,坤坤,坤,坤……”

 

朱正廷该庆幸他喊的不是我这种起床气爆棚的选手,否则这种精神攻击式叫早服务一定会被揍成猪头。

 

我回过头去,想叫他赶紧停止这可怕的夺命连环call,却看到了令人眼睛脱窗的一幕。

 

朱正廷叫人起床居然叫到床上。他整个人伏在蔡徐坤身上,把头埋在对方耳畔,还在不断发出“坤坤坤坤坤”的洗脑魔音。

 

“朱正廷你在干嘛——”我觉得自己正在昏倒边缘大鹏展翅。

 

他抬起头来,疑惑地看我一眼:“叫他起床啊。”

 

蔡徐坤大概是被我的highC高音吓醒了,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冲着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笑了笑,带着软乎乎的鼻音说:“正正,早啊。”

 

我彻底背过气去了。

 

 

 

 

 

朱正廷领着蔡徐坤七拐八拐钻进一个不知名的巷子,在一幢毫不起眼的暗灰色二层小楼前站定,握紧拳头道:“我跟你讲,X众点评上那些排名高的餐厅都是骗游客的,真正的食客要靠自己的双手挖掘美食。”

 

这家餐厅门面简陋到连招牌都欠奉,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装修古朴典雅不说,空气中还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暗香,懂行的人一闻便知香料名贵。大堂中间高悬一块暗红匾额,上书“珍记茶楼”四个大字。

 

两人挑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定,朱正廷轻车熟路,菜单都不看便报出一串菜名。服务员端着碟子跑来跑去,一刻钟不到就把二十几样菜全部上齐,蔡徐坤一看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么多,咱们两个怎么吃得完。”

 

“放心,吃不完的打包回去给黛黛解决。”朱正廷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只虾饺,连声催促,“快尝尝。”

 

不得不说,朱正廷在吃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敏锐嗅觉。虾饺剔透,肠粉糯滑,蛋挞松脆香甜,凤爪酥烂咸鲜,蔡徐坤自认长了一颗足够挑剔的胃,可是尝过这满满一桌子菜,半颗雷没踩着不说,几乎样样都直击痛点,合口味到不行。

 

最后端上来的流沙包被做成了小兔子的形状,上面还用食用色素点上了一对红红圆圆的眼睛,蔡徐坤越瞧越喜欢,看了半天不知该从何处下嘴,抬头一看,对面那位朋友一口便咬掉了两只兔子耳朵,第二口又果断咬掉了半边兔子身子,旋即发出“嗷”的一声尖叫。

 

某人被流沙馅儿烫到嘴的样子有点可爱。蔡徐坤想。

 

 

 

 

 

结账的时候,蔡徐坤瞟了一眼朱正廷手里的账单,习惯了帝都二环物价的当红巨星不小心受到了惊吓。

 

“虾饺一笼十五块?现在还有这么便宜的虾饺?”

 

“是啊,咱们这一桌子菜,一共才不到300港币……”朱正廷觉得有点不对劲,蔡徐坤看他的眼神里怎么好像带上了些许同情?

 

几秒钟后,朱正廷收到一条微信,点开一看,是蔡徐坤发来的红包,备注里只写了两个字
——AA。

 

 

等等,我不是因为便宜才请你来这里吃的!大手一挥就能轻松承包中环地区所有抓娃娃机、说不定也可以尝试承包全香港所有抓娃娃机的马鞍山贵公子在心里默默流泪。

 

 

 

 

 

 

06.

 

早上吃得太饱,天气又太过燥热,到了午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便就近找了家甜品铺进去休息。店面不算很大,好在冷气开得够足,墙上的电视机里播放着颇有些年代感的古早港剧,涂着烈焰红唇的美艳女主角正语重心长地劝慰好友“做人呢最重要嘅就系开心”,好像有了这句话做信念,就能真的无视人生中的种种逼仄,每分每秒都做到无忧无虑。

 

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了几个穿制服的学生妹,裙子改得很短,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八卦新闻,聊得手舞足蹈。距离隔得有些远,蔡徐坤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是她们这场无聊会话的主角,从上衣口袋中抽出手,把帽檐压低了一些。

 

“记不记得在杭州开FM那天咱俩偷溜出去的事?”他眼中含笑,问坐在对面的人。

 

“怎么会不记得,简直是终身难忘。”朱正廷苦笑,那天两人跑到甜品店想试吃一下Justin拍胸脯吐血推荐的一款荔枝冰沙,结果连单都没点完就差点被店员识破身份,只好装作忘带钱包溜之大吉。

 

“某人之前好像还想顶风作案去逛街来着。”见他表情一言难尽,蔡徐坤脸上笑意更浓,“结果闹了这么一出,哪儿都不敢去了,拉着我躲到电影院里看了两个半小时的电影。”

 

“你还说!”朱正廷瞪他一眼,啜了一口面前的杨枝甘露,“当时真是吓得半死,电影演了什么完全都不记得了。”

 

其实蔡徐坤也不记得那部在当年颇受好评的电影到底有着怎样跌宕起伏的剧情了,但他还清楚地记得一些别的东西,比如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呼吸,比如同吃一份爆米花的亲密,再比如自己完全不受控制的急促心跳。

 

后来他们两个在次日的FM上被Justin卖了个彻底,小孩儿话筒一扬,大喇喇对着全世界观众发出控诉:“小鬼跟丞丞啊,正廷跟坤坤啊,他们背叛了我,去了万象城滑冰!”

 

朱正廷在被点到名字的时候脸上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慌乱,蔡徐坤也是心中一颤,佯装整理袖口才勉强控制住表情的波动。

 

如今想来,当初小鬼和丞丞都大大方方地发了微博故事,他们两个又何必心虚至此。

 

 

 

 

 

朱正廷吃东西的速度一向很快,满满一杯饮料没一会就见了底。他把杯子向前一推,从背包里翻出纸笔,边轻声哼唱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蔡徐坤伸长脖子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新歌。”朱正廷回答得漫不经心,“曲子是邀泽姐写的,本来定了tom老师填词,后来他家里有事临时飞国外,我就跟阿田老师说,想试试自己作词。”

 

“进度如何?”蔡徐坤尝了一口芒果班戟,忍不住皱起眉头,太甜了。

 

朱正廷叹了口气:“其他部分都完成得挺顺利,只是bridge那两句卡了很久。”

 

蔡徐坤思索片刻,问他:“方不方便把谱子给我看一下?”

 

作曲糅合了周泽一贯的浓烈个人风格,主歌热烈明快生机勃勃,进入副歌后急转直下,密集的音符组成一片恣肆汪洋,人在无边的海水中浮浮沉沉,被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推向未知的领域,尾段又拨云见日重归平静。

 

朱正廷在歌词里讲了一个有些伤感的故事。百货商场的八音盒里住着一位小王子,每当有人在货架前驻足,小王子就在八音盒里跳起舞来,他跳得那么好看,见过的人都为之倾倒,越来越多的人跑到商场里专门来看他跳舞,那只八音盒的身价也越来越高。小王子很开心,他喜欢跳舞,也喜欢那些看他跳舞的人。可是有一天,小王子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臂抬不起来了,腿也不听使唤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跳了太久太久,身体里的零件都已经生锈了。

 

八音盒被扔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积了灰,小王子睁大眼睛努力向外张望,外面的世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却又有些什么东西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八音盒被藏起来到它重新被摆上展示架,中间差一个契机,但这个契机究竟是什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朱正廷咬着笔,将十指交叉垫在下巴下面。

 

蔡徐坤沉吟片刻,把曲谱推回给他:“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有的时候也该试着依靠一下身边的人。”

 

他这句话像是在说歌词中的故事,又像在说别的什么事情,朱正廷一时有些怔忡。

 

 

 

 

 

下午两点的太阳最是毒辣,聪明人能躲在屋里吹冷气就绝不会走到室外接受无情炙烤,因而尽管是香港最知名的景点之一,星光大道上却游客罕至。

 

朱正廷指着地上一块镶嵌着星星的牌匾问蔡徐坤:“你的名字是不是也快出现在这里了?”

 

“嗯?”蔡徐坤一时不解。

 

“新片,不是林导的吗?”朱正廷说。

 

近年来横扫三金的鬼才导演林卫素有“港影救世主”之誉,此次新作《漠默》与蔡徐坤强强联手,阵容和题材本就足够吸引眼球,更有数亿投资加持,获业内一致看好,大有包揽来年电影节各大重磅奖项之势。

 

蔡徐坤笑了。

 

“你很关注我的消息?”他反问。

 

“对啊。”朱正廷大方承认,“你那么红,随便打开电视都是你的新闻,想不关注都难。”

 

蔡徐坤点点头:“那我要努力更红一点,争取让你一日三餐都靠我的脸下饭。”

 

“你好幼稚!”朱正廷抬手作势要打,却被对方抓住手腕顺势揽入怀中。

 

肩膀处传来蔡徐坤闷闷的声音:“正廷,今晚过后,说不定你就只能在电视上看到我了。”

 

“还有最后五个小时,你要对我好一点。”他说。

 

 

 

 

 

香港的天气说变就变,两点整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两点一刻就开始陡降暴雨。雨点砸到头上的时候蔡徐坤正在星光大道上给朱正廷拍标准游客照,已经拍到了第五张,前四张均由于种种原因被无情删除。

 

“算了,不拍了!”雨下得越来越大,朱正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拉了蔡徐坤就跑,可跑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两个人被雨水浇得全身湿透,头发一绺一绺贴在额前,狼狈极了。

 

“不跑了好不好?”蔡徐坤反握住朱正廷的手,冰冷的雨水顺着手腕蜿蜒而下,可他的掌心是暖的。

 

朱正廷对这个提议没有异议,他跑得有点累了,看四下无人,索性原地坐下,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蔡徐坤也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谁也没有再说话。

 

四周一片空旷,天地之间只剩下两个人,一场雨。

 

朱正廷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病房里灯光昏沉,惨白的天花板与灰绿的墙面携手围成一间牢笼,医生面无表情站在床头,用一句冰冷的宣判将他毫不留情打入地狱。

 

他在凌晨时分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归属地显示是在美国,划开锁屏后耳中传入一阵清晰的雨声,除此之外却再无其他声音。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朱正廷以为对方拨错了号码,正打算挂断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倏忽闪过,再度将手机贴回耳边,犹豫了半晌,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是你吗?

 

回答他的依然是滂沱大雨,其间夹杂的呼吸声在电波的干扰下几不可闻。

 

 

 

 

 

时至今日,朱正廷已经可以确定,当初究竟是谁打来了那通无声的电话。

 

“你说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他微微偏头,望向身边的那个人。

 

“今天这个天气,我觉得好适合唱一首歌。”蔡徐坤答非所问。

 

这句台词好像在哪里听过。朱正廷想。

 

“下雨天了怎么办,我好想你……”似曾相识的曲调伴着雨滴的节奏传入朱正廷的耳朵,几句过后,他也忍不住跟唱起来:“一个人撑伞,一个人擦泪,一个人好累……”

 

他们在漫天大雨中合唱一首歌,唱到最后,朱正廷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

 

他无法让自己停止回想起从前的事,廊坊的雪,决赛晚上的拥抱,穿越汹涌人海的“你过来”,无数次在不经意间交汇的炽烈视线。

 

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并肩而立的日子。

 

朱正廷站起来,向前跑了几步,回头用最大的声音喊:“蔡徐坤!”

 

“我在。”远处有人回应。

 

“蔡徐坤!”他又喊。

 

“我在。”那人又应他一遍。

 

朱正廷隔着重重雨幕望向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仿佛触手可及,他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他嘴唇翕动,压低声音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是藏在心底的秘密。

 

 

 

 

 

雨势渐渐转弱,蔡徐坤从远处走来,满脸水渍一身泥泞,英俊却不减分毫。

 

他在朱正廷面前站定,问他:“你刚刚喊我,是想说什么?”

 

朱正廷甩甩沾在湿发上的水珠,对他笑了一下:“我想说,你知不知道,当初FM上你替我拍的那张照片真的很丑,加了黑白滤镜才勉强能用。”

 

有几颗水珠被甩进了眼睛里面,他抬起手,使劲揉了揉,把一双眼睛揉得通红。

 

 

 

 

 

 

07.

 

朱正廷和蔡徐坤推门进屋的时候像是被核弹轰炸过,微湿的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裤口也溅满了泥,T恤上遍布着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蔡徐坤的口罩不见了,棒球帽的帽檐被压得很低,其实他大可不必担心,这幅邋遢样子即使走在最繁华的街头也根本不会有丝毫被识破身份的风险。

 

两个人因为谁先去洗澡的问题争执不下,最后决定通过石头剪刀布解决。连着平了五轮之后,朱正廷的拳头砸到了蔡徐坤的手掌里,他撅起嘴,拽了拽头发,心不甘情不愿地钻进了浴室,不一会里面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我替自己泡了一杯百香果茶,问蔡徐坤:“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的飞机。”他答。

 

我也懒得兜圈子,索性直奔主题:“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表白?”

 

蔡徐坤勾起唇角。

 

“这么明显的吗。”他说。

 

我放下手中热气腾腾的茶,撇撇嘴角:“你干嘛这个时候突然过来这边?别告诉我你吃饱了撑的专找大热天跑来香港晒太阳。”

 

“当然不是。”蔡徐坤把脖子上挂着的银链从衣服里扯出来,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那只耳环,“有人跟我说在香港见到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人,不确定是不是,我就来了。”

 

“这几年你一直在找他?”我问。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乐华那边一点风声都不透,连Justin和丞丞都不知道他的下落。我工作太忙,一年至多三五天假期,之前都是在国内找,拍完上部戏之后去了趟马尔代夫想碰碰运气,果不其然没有奇迹发生,后来想想,也对,去那边最多也就是旅游几天,怎么可能长期居住。”

 

我拍拍他的手臂,蔡徐坤又笑,或许是因为疲惫的缘故,他的笑容只挂在嘴边,到不了眼底,他的眼神是苦的。

 

他说:“黛黛姐,其实我没想过要表白。”

 

“你跟他相处这么久,应该能看出来,正廷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以前我们在一个团的时候,每逢队友过生日,他都特别用心地准备礼物和惊喜,踩着零点发祝福信息。有人感冒了,发烧了,扭到脚了,永远是他第一个跑上去关心。所有人的困难他都能体会,都想解决。”

 

“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他的队友,是‘自己人’,不是因为喜欢。”

 

“这次过来这边,看到他振作起来,重新出发,我很高兴。我不想给他造成困扰。”

 

向来一往无前的狮子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脸上可以流露出这么温柔而哀伤的神色。

 

我抿了一口杯中的茶,蜂蜜放得少了,百香果的酸味和涩味顺着喉咙淌进胃里,堵得人胸口难受。

 

但这终归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其他人根本无权置喙。

 

 

 

 

 

蔡徐坤走的时候,朱正廷没有去送,他接了个电话,说阿田老师急着找他去处理录音的事情,匆匆穿好衣服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门。

 

他哪里有什么录音上的事情需要处理。我将蔡徐坤送到机场,回到家推开门一看,地上横躺着四五个啤酒瓶子,号称要去找阿田老师的人斜靠在沙发上,还在接连不断地往嘴里灌酒。

 

我甩掉脚上的细高跟,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虚握着的酒瓶,他抓住我的衣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黛黛,好奇怪,我平时酒量很差的,为什么今天喝了这么多都喝不醉呢?”

 

他眼神清明,面色如常,确实没有丝毫醉酒的迹象。生活有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如同一块巨大的磁铁,不想要的东西被完完整整地吸附过来,而真正想去追求的东西,越努力,反倒越难以企及。

 

我抽出手来,顺了顺他的头发:“既然喝不醉,要不要跟我聊聊?”

 

 

 

 

 

朱正廷蜷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空调温度调得很低,他没有穿鞋,光裸的脚底与陶瓷地砖直接接触,却也不觉得冷似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黛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沉默许久后,他终于开口。

 

我不说话,他便自顾自继续往下讲:“有一株长在暗处的植物,一直以来,它都在偏僻的角落里独自生长,很辛苦,但很值得,有那么一段时间,它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直到有一天,灿烂的阳光照了进来,它才发现,有太阳的日子原来这么美好。”

 

“可是太阳不会一直在,总有一天,它还是会变回孤单一人。如果一株植物的生命曾经被阳光点亮过,那它还能不能继续在黑暗中生存?”他轻轻抿唇。

 

“你在害怕什么?”我问。

 

朱正廷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他不回答我的问题,把头埋到一双膝盖之间,闷闷地说:“黛黛,你知道吗,当年医生说不可以再继续跳舞的时候,我真的好绝望。”

 

人生重大变故陡然来袭,不足24岁的单薄少年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有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变好,仿佛就真的得到一副盔甲,可以将脆弱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后来我决定尝试做歌手,把过去的一切全部清零,像逃亡一样来到了香港。刚来这边的时候,还担心被人认出来,出门都很小心,到后来,连口罩都不用戴,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并不会有人记得一个过气明星究竟长什么样子。”

 

我伸出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娱乐界更新迭代的速度太过迅猛,这个月还当红的,下个月可能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们的视线,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中,每天都有人在新鲜血液的冲刷下被淡化,被遗忘。

 

朱正廷把头抬起来,牙齿紧紧咬住下唇,窗外树影憧憧,月光下,他面颊苍白,不带一丝血色。“你说得对,我是害怕,我害怕自己变得软弱。他出现,我就忍不住想去依靠,想去赌,可我赌不起,我不年轻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我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再重新站上舞台。”

 

他在哭,寂静,无声,惟有滚烫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个男人被命运狠狠地打击过一次,站在谷底鼓起勇气重新向上攀登,身上的行囊太小,带不走的东西太多,熟悉的环境,亲友的关怀,还有一段未曾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

 

至少在这个夜晚,他拥有尽情流泪的权利。

 

 

 

 

第二天起床,迎接我的是烤面包和香气扑鼻的红茶拿铁。少了个蹭住处的房客,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朱正廷调整得很快,状态看起来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甜食吃得越来越凶,每天为了几块蛋糕想尽办法同我周旋。

 

我嘴上念着吃太多甜的对身体不好,心里却觉得他是应该多吃点,他太瘦了,原本就算不上圆润的下巴入夏以来更是尖削了不少,看着让人心疼。

 

两个月后,朱正廷的录音工作正式进入尾声。星期五晚上,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从冰箱里捧出半个皮薄瓤红的西瓜,切成小块摆在果盘里,坐在沙发上和朱正廷边吃边聊当天的录制情况。

 

“下面临时插播一则新闻。”被当做背景音开着的电视机里传出男主播沉稳顿挫的声音,“我国Y省漠莲地区突发特大山洪泥石流,目前具体伤亡情况不明……”

 

“什么?”我心头一颤,手里端着的果盘应声落地。

 

漠莲镇,正是蔡徐坤新戏的拍摄取景地。

 

 

 

 

 

 

08.

 

朱正廷抖着手按下通话键,听筒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在此之前,他给蔡徐坤发了几条微信,同样是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我心里乱得不行,却只能强装镇定,捏着他的手轻声安慰道:“你别着急,可能是山区里信号不好,再等等说不定就能联系上了。”

 

蔡徐坤的粉丝疯了一样在微博上刷着祈福的话题,我点开蔡徐坤工作室的主页,在公关方面一向动作迅猛的团队此次一反常态,直到现在都没有更新任何消息。

 

朱正廷从沙发上猛地弹起来,一言不发走进卧室,径直拉开了专门用于存放证件的抽屉。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你要干吗?”

 

“去漠莲。”他的手冰得吓人,眼神也冰得吓人,“放手。”他说。

 

“不能去。”我后退一步,用身体挡住门框,“漠莲现在情况不明,危机重重,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我要去漠莲。”朱正廷像是没有听到我说了些什么一样,把刚刚的话一字一顿重复一遍,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他发了疯,现在放他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我死死守在门边,不敢有丝毫退让:“我今天在,就不可能让你去。”

 

朱正廷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漆黑而空洞的眼睛望着我,我心头一紧,正欲说些什么,侧颈上便挨了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失去意识之前,隐约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对不起”。

 

 

 

 

 

 

朱正廷不记得自己如何在飞机上度过了漫长的三个小时,又如何几经辗转来到了这个位于西南山区的小镇。送他过来的司机只肯把他送到这里,无论朱正廷如何加价也不愿再向漠莲前进半步。

 

“小伙子,我是出来赚钱的,不想把命搭进去啊!”司机苦着脸,冲他连连摆手。

 

朱正廷下了车,打开手机地图粗略查了下位置,现在所处的地方距漠莲镇还有大概六七公里,他心一横,把裤脚挽了两挽,打定主意要从这里徒步走到漠莲。

 

山区的夜很黑很静,朱正廷紧紧握着司机临走时留给他的手电筒,踏着崎岖泥泞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他出来得很急,本就不充裕的手机电量在长距离的行程过后更是岌岌可危,身上也只有一件聊胜于无的单薄衬衣,无边的寒冷从毛孔入侵,顺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将他层层围困。

 

这个冰冷刺骨的夜晚让朱正廷想起了NINEPERCENT最后一场演唱会的前夕。那时恰逢深秋,为追求华丽而设计得轻薄贴身的演出服根本无法抵挡寒流的侵袭,再加上临近解散的高强度运转,他的腰伤又隐隐有了要发作的趋势。

 

蔡徐坤皱着眉在他的腰间一口气贴了四五帖膏药,问他:“这样好点没?”

 

朱正廷笑着用手指把他紧锁的眉头熨平:“放心吧,已经好多了。”

 

蔡徐坤顿了一下,垂下眼睛,替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你明天……翻跟头那个动作,不要做了吧。”

 

“那怎么行?”朱正廷瞪大眼睛,一口回绝,“我粉丝都等着看我在NINEPERCENT的完美谢幕呢!”

 

蔡徐坤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眼神中是与狮子座一贯作风毫不相符的忧心忡忡:“万一你的腰……”

 

“没有万一。”朱正廷打断他的话,“明天的演唱会,我们一定要尽力做到最好。”

 

限定组合的最后一个舞台,他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更何况,等演唱会圆满结束后,他想要在后台告诉蔡徐坤一个深藏已久的秘密。

 

 

 

 

 

可惜,后来他没能等到那个机会。

 

朱正廷不是一个喜欢后悔的人,可是在涉及蔡徐坤的事情上,他似乎一直都在后悔。

 

如果当初他听从了那句劝告,如果在那场大雨里他说出了真心的话,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指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双腿也开始逐渐变得麻木,朱正廷咬紧牙关,将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赶出脑海。

 

在找到蔡徐坤之前,他不允许自己倒下。

 

 

 

 

 

 

蔡徐坤帮着救援队把刚刚抢救上来的伤者抬上担架,摘下从场务那里借来的白色头盔,长出了一口气。

 

这次的山洪来势汹汹,规模在近几年的自然灾害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山脚下的众多房屋基本无一幸存。好在剧组在漠莲的拍摄内容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人员都已经转移到了下一个拍摄地,只剩少数留在这边进行一些补拍工作,泥石流来袭时,蔡徐坤正在一个相对较为空旷的地带休息,恰好避开了塌方的区域,幸运地并未受到波及。

 

洪流冲毁了山里的信号塔,组里的其它工作人员根本联系不上,更毋谈向外界传递消息。蔡徐坤不愿缩在帐篷里作壁上观,干脆出来给救援队打打下手,大半天过去,也算是经手了不少伤者。

 

大概是一夜没睡的缘故,此时此刻,蔡徐坤的眼前竟然出现了幻觉。

 

一个远在天边的人,跨越了上千公里的距离,披着一身的仆仆风尘,从遥远的地方走来,走进了他的视线。

 

原来山里面也会有海市蜃楼。

 

他苦笑了一下,重新戴好头盔,转身走向帐篷的方向,打算回里面稍微补个眠回复一下精神。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没待走出几步,背后便响起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蔡徐坤顿住脚步,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眼前的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衬衣,裤脚卷得乱七八糟,限量运动鞋的原本面貌被一层厚厚的泥沙所掩盖,他的头发凌乱,脸颊也灰扑扑的,眼睛却非常亮,里面盛放着夏日里最美的一场烟火。

 

那是本该在香港茶楼里光鲜而悠闲地喝着早茶的,他的心上人。

 

 

 

 

 

朱正廷紧赶慢赶,终于在手机电量耗尽之前走到了灾区。他的脚底磨破了皮,嗓子干得冒烟,却顾不得找水喝,逮住一个人就赶忙询问蔡徐坤的下落,可一连问了十几个人,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年轻男子。

 

他强打精神继续往前走,又走出不知多远,他看到了四五个穿亮橙色衣服的救援队队员,心下一喜,本想上前询问,见他们正忙着处理伤员,便转向四周,打算先寻找其他咨询对象。

 

朱正廷看到一个戴头盔的男人,半边衣袖卷起,露出线条流畅的结实小臂,虽然身上没有穿队服,但看样子很可能也参与了救援,说不定会对现场情况有所了解。

 

他打定主意,强忍着脚底的疼痛小跑两步跟在那人后面,没等完全追上对方便焦急开口: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

 

戴头盔的男人回过头来,朱正廷认识这个人。

 

他的轮廓好干净,他的皮肤好白,他的鼻梁好挺,他的唇形好饱满,他的眼睛好深邃,里面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影子。

 

眼泪几乎是在一瞬间夺眶而出,他冲上去,紧紧抱住蔡徐坤,如同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对方以同样的力度回抱住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灵魂,两个人的骨骼都在喀喀作响。

 

如果说朱正廷曾经想过要做一只鸵鸟,那么在经历了今天之后,他绝对不会再放开这双手,这个人。

 

现实生活中多得是各种各样的围墙,人们被困在其中,不断碰壁,不断让步,在不知不觉中学会压抑自我,去迎合外界的条条框框。然而人生匆匆,不过数载,百年之后,人人都注定要化作风中一抔尘沙,既然如此,又有什么是现在不敢去尝试的呢?

 

 

 

朱正廷伸手取下蔡徐坤的头盔,望住那双让他朝思暮想了很多年的眼睛。

 

有件事,他想要亲口对他说。

 

 

 

 

 

尾声

 

 

朱正廷的首张专辑《ING》于10月中旬正式发行,上市两周销量便突破700万,走势有望冲击年度销售冠军。公司发布新专辑公告的当天,昔日大站纷纷宣布回归,随着专辑热度逐渐攀升,又陆陆续续开了数十个新站。签售会时有粉丝流着眼泪举出横幅,上面写着“一别两年,终于等到你”,朱正廷认出她手臂上偶像练习生比赛时期的应援贴纸,特意向她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

 

专辑发行后,圈内好友纷纷发博帮忙宣传,Justin和范丞丞变着花样打了整整一周的广告,粉丝们早已累觉不爱,却不得不为了偶像的全新自拍继续挽起袖子奋力轮博,画面感人肺腑,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而最大方的则要属某位蔡姓巨星,他真如当初所言,直接一口气买了1000张举办转发抽奖活动,当然了,最后抽中大奖的“代代lovekt”是我的小号,也就是我们俗称的——黑箱操作。

 

专辑庆功宴上老板喝得满面红光,当场拍板了年底的巡演计划。朱正廷终于得以重回舞台,激动得说不出话,死命地攥着我的手,眼睛亮过天边星星。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他梦想成真,我真心替他开心。

 

《ING》里一共收录了10首曲目,多数是抒情慢歌,主打歌《候星》发行后直接空降多个音乐排行榜首位,一跃成为年度金曲候选。MV由朱正廷本人出演,化妆师在他的眼角点上了一颗晶莹的碎钻,房间里烛影温柔,朱正廷把手指贴在玻璃上,深深凝望着玻璃罩中流光溢彩的金色星星,画面唯美动人,粉丝直呼被一箭穿心。

 

而另一首广受关注的歌曲则是由朱正廷亲自填词的《RESTART》,X乎某位网友在分析后指出,这首歌描写的正是朱正廷本人近年来的经历。这一论调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更有狂热粉丝将歌词中出现的每个意象都一一在现实中找到了对应。然而,陪着小王子一起走出困境的那朵玫瑰究竟是何方神圣,全体粉丝齐心协力扒了很久,却依然毫无头绪。

 

有眼尖的网友发现,在这首歌的第一词作者朱正廷后面,跟了一个神秘的第二词作者,名字很是古怪离奇,叫gold gust。

 

什么鬼,金色狂风?粉丝们更一头雾水了。

 

朱正廷在巡演发布会上被记者问到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向了手中那张专辑的封底。

 

《ING》的封设做得很简洁,封底没有选择用照片做背景,而是将大块干净澄澈的天蓝色铺满画面,明亮的金色在蓝色上方层层叠叠堆砌起来,由左上蜿蜒流淌至右下,乍看上去竟如同白昼中闪耀着的点点星光。

 

如果有人愿意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在曲目介绍的下方不远处,还静静躺着一行不太起眼的淡金色细体字。

 

 

 

 

 

——我看着你,在白日里望见星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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